认识香港【4】

　　四、 对手与朋友

　　来自中国内地的强力竞争将给香港购物天堂带来什么？ “敌”存灭祸，“敌”去招过；缺乏竞争，购物天堂裹足不前；双城争雄，购物天堂风华绝代；香港一定要趋利避害，把负面影响减至最低，争取最大利益。 

　　中国内地的经济发展与强力竞争给香港带来了莫大的压力，尤其是长江三角洲和珠江三角洲两个经济区气势咄咄逼人。在如何对待压力的问题上也存有不同意见与争议。如对24小时通关问题，在香港各界一直争论不休。 

　　一些政要强调，要“使大家建立一种心态，就是香港决不甘于作为内地众多城市之一，而矢志发展成一流的国际大都会”。保持和捍卫香港的优势成为每个香港人的心愿，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香港与中国内地的经济关系中，那种相互依存的血脉关系？ 

　　历史：香港长袖善舞，依托中国内地数次化解经济危机 

　　早在1890年，香港已经成了东方最大的中转贸易港。把香港托举到这一地位上的正是中国内地，那时，中国内地一半以上的进口货和三分之一强的出口货都是经由香港买卖。 

　　抗战胜利后的最初几年，内地家园重建以及国共交战，使其对外贸易额几度激增，这段时间，香港则抓住时机，利用维多利亚港的巨大能量，从中转贸易和航运中获利养元，香港经济随之焕发生机。 

　　1949年新中国成立，这为香港中转贸易提供了一个施展才能的巨大空间。香港商人把握时机，积极扮演中外经济交流的中介，香港也随即成了内地对外贸易的中转站，恢复了中转贸易港的国际地位。到1951年，香港的贸易总额竟高达93亿港币。 

　　1981年，工业品出口受挫导致香港各行各业危机四伏，房地产大量积压，金融业遭受沉重打击，而九七前途问题悬而未决，又为香港经济雪上加霜。恰在此时，《中英联合声明》正式签署，这好似一剂强心针，使港人重新获得投资信心，香港中转贸易从1985年开始连年大幅增长，1988年竟超过工业品出口额，几乎占了出口总额的56%，1993年又上升为79%。而香港工业大举北移，仅在珠江三角洲就雇佣了300万廉价劳工，香港工业品再次以低廉成本击溃国际对手。 

　　当80%的工业生产线迁往华南后，香港工业人口骤减，服务业人员却连年上升，1995年，香港劳动人口十之有八广布于全方位的服务网络，香港因此跃居全球第二大服务型经济地区，以全方位服务让世界汇入自己的方寸之城。 

　　从进出口贸易和投资项目上看，中国内地与香港无论如何是谁也离不开谁。 2002年1-6月份，内地与香港进出口总额310。2亿美元，同比增长19。6%；其中对港出口261.1亿美元，同比增长21。7%；自香港进口49。04亿美元，同比增长9。3%。 

　　2002年1-6月，内地吸收香港直接投资项目4，841个（占同期内地总数的31.94%），合同港资金额122.81亿美元（占同期内地总数的27.94%），实际使用港资81.7亿美元（占内地同期总数的33.25%），分别比上年同期增长 

　　32.85%、27.04%和9.43%。目前香港仍为内地吸收外资的最大来源地。 

　　直面挑战：港人不应逆市场规律实施保护主义政策 

　　尽管内地二十年来的经济发展有目共睹，其收入水平仍然落后于香港。1999 年， 香港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为23，520 美元，而内地则只有789 美元(人民币6，534 元)。广东省的国民生产总值是全国的两倍，也只有1，417 美元(人民币11，728 元)。2000年，香港的人均每月收入约是10，000 港元，深圳的实际收入约为1，717 港元。两地收入水平的庞大差距，难免使港人对放宽边境管制感到不安。2003年春节期间，对深港两地24小时通关一直持观望态度的特区政府宣布：皇岗口岸实施24小时通关，并要求中央给予协助，希望广东及深圳方面做出配合。 

　　这一举动引起了许多港人的忧虑，零售业担心这一举措会令港人随时随地往返深港，鼓励港人北上消费，打击本地的消费市场；大地产商与大财团担心可能导致港人在深圳更多地购房而引起房价再度走跌。企业家担心会引至内地劳工涌入，拉低工资水平及影响本港劳工的就业机会。这种看法有一定道理，但是也要看到消费是双向的，港人可以北上消费，内地人亦可到香港消费。特别是来港旅游限制放宽后，每逢“五一”、“十一”长假，深港口岸都会发生“迫爆”镜头。人流不畅、拥挤不堪，内地游客来一次怕一次，香港还有什么吸引力呢？ 

　　根据经济理论，在贸易全球化下，高就业及工资收入地区与低收入地区的工资水平必定日趋接近，限制人才流动于事无补； 实际经验证实此言不虚。 低技术、低增值的职位易于流向低工资的地区，封闭边境对此情况同样并无帮助。事实上，香港一直实施严密的出入境政策，商业活动北移的势头自90 年代开始仍有增无减。先是制造业带头把低技术、低增值的职位撤离香港；近年来不少服务业亦纷纷移师内地。这说明，只要有国际贸易，只要与其它地区的工资存在差距，香港的就业机会和工资水平就一定会受到威胁。严密控制边境、限制人力资源流动无法改变此一事实。放宽边境管制虽然会对就业机会和工资水平构成压力，但是亦会为香港带来好处。整体来说， 利多于弊。 

　　关于24小时通关与否，看似是一件小事，却从一个很深的层次上反映了港人的心态：越来越害怕竞争！我们已经通过回顾历史，看到了中国内地与香港共存共荣的事实，中国内地的进步、发展和繁荣，总是为香港带来新的机会。作为自由港的香港，作为一个高度开放的、外向型的经济体系，应该充分信任市场机制，让市场自行调节。港人不能逆市场规律而实施保护主义政策，要相信自己的能力，敢于竞争，善于竞争，在竞争中强化自己的优势和“领头羊”地位。 

　　珠江三角洲地区（以下简称“珠三角”）：多讲合作少讲融合，利用香港的国际商贸平台优势，发挥珠三角“世界工厂”的作用，联手催生逾9000万人口的区域性消费市场。 

　　仿佛在突然之间，香港人发现他们过去一直以居高临下的态度看待的“小弟弟”——珠江三角洲的各个城市一边谦和地笑着，一边闻鶏起舞，苦练内功，似乎摇身一变就成了武林高手，昂然站在了与香港角力的比武擂台上。 

　　在这样的情景下，香港媒介曾质询特区政府当局，在面对这些挑战时，曾经做过些什么呢？并批评前政务司司长陈方安生在主持粤港高层联席会议时，采取的不是合作而是抗拒的态度。广东省长卢瑞华已一再呼应粤港可发挥“前店后厂”式的合作发展，但广东与香港合作实质性的进展并不多。 

　　研究人员认为香港与上海地处华南、华东的门户，各服务两大江河流域，作为对外交往的主要门户，两地未来的最根本发展之道，除了强化本身的持续成长条件外，其实是如何去巩固与发展城市邻接地区的经济关系，扩大其经济疆域。对香港来说，就是如何更好地利用珠江三角洲地区，以求互利互惠，推动区内长远的经济发展。没有了珠三角这样的“腹地”，香港只会成为一个孤岛。身怀绝技的香港人在一番痛苦的思索之后，被迫与昔日的“徒弟”北方的珠江三角洲区块，建立起全新的共生关系。 

　　珠江三角洲，面积50，000平方公里，足足有50个香港大。行政区域上划分为9个城市：广州、深圳、珠海、佛山、东莞、中山、江门、惠州、肇庆。广东省人口为7，143万人，比香港的10倍还要多。2000年广东省经济生产总值达1，148亿美元，而同年香港ＧＤＰ总值是1，630亿美元。 

　　为此，香港与珠三角的经济合作一定要在短时间内有实质性的动作和成果，想方设法提高区域竞争力，通过香港“加”上珠三角的优势，应对内地其它经济区域，尤其是长江三角洲地区的竞争。 

　　应与深圳有更深层次的合作，加快深圳、香港城市一体化。将淘汰产业继续北移，为香港顺势升级为「超级曼哈顿」提供机会。因此，特首董建华将「珠江三角洲自由贸易区」当成他竞选连任的重要经贸政策。 

　　打通经脉、排除障碍、改善营商环境。目前香港与珠三角之间的最大问题是人流与货流的连接有障碍，口岸通道不顺畅，窒碍了发展。香港与珠三角西部缺乏陆路联系，也间接造成了珠三角东西两岸发展程度不均。令人欣慰的是，两地合作在多项议题取得大幅进展，如港深口岸24小时通关，港深西部通道2005年可望建成，还有港珠澳大桥的讨论等等。 

　　把“前店后厂”的概念变成现实。利用香港的国际贸易平台，尽量发挥珠三角“世界工厂”的身份和“香港营商模式”的优势，向海外推广吸引中小企业前来投资。珠三角每多设一家工厂，香港作为服务平台都会获益。 

　　竭力保持“一国两制”，凸显香港作为“自由港”的独特地位，增加整个区域的群聚效应，吸引内地其它地区的中小企业前来投资。在过去三年里，海外驻香港的地区总部和办事处增加了24.6％，其中日本公司增加30％，美国公司增加了38.7％，欧洲公司增加了16％。这一数字说明，在中国走向世界的过程中，香港的地位依然无人能敌。 

　　全力把珠三角发展成一个巨大的消费市场。香港贸发局官员分析称，现在不少人吹捧上海的发展，而大大忽略了香港毗邻的深圳和东莞。其实两地加起来的人口与上海相若，但综合经济实力有许多地方较上海有过之而无不及。2001年上海出口额为276亿美元，深圳与东莞合起来是565亿美元；上海人均国内生产总值4500美元，深圳是5200美元。香港以先行者的身份参与珠三角的经济发展，使之成为更具潜力的消费市场，人民收入提升，两地生活水平拉近，而不是把香港人的收入压低。而这个消费市场的日渐形成，正是重建购物天堂的有力依据。 

　　长三角：撇开香港与上海的双城情仇，全力打造香港高效的商贸服务平台，使香港成为贸易产业的增值中心，成为私人企业的聚集地和资本家的首都现在，「上海威胁论」是香港人热门的话题， 他们似乎隐约感到，香港势必不能再独享「东方之珠」的美誉，上海巨大的吸力与魅力，使中国的金融双城俨然成形。与香港节节上升的失业率、步步下滑的经济成长率相比，连续十年经济强劲成长的上海，继2002年10月举办世界各国领袖齐聚的亚太经合会议（ＡＰＥＣ）后，又风光地获得了2010年举办世博会的资格，上海似乎正在渐渐恢复往日荣光。 

　　上海，从19世纪到20世纪30年代时，是中国与远东最大的金融、贸易中心，规模仅次于纽约、伦敦，位列全球第三。不仅将东京远拋在后，更不用说当时只是华南一隅的香港。 

　　1930年代的上海，风华绝代，她是“东方巴黎”。中国沪港经济研究会副会长姚锡棠教授曾指出，香港人之所以担心上海崛起，原因之一就是，今日香港在世上的地位，仍然难以赶上昔日风光的上海。从历史的角度观之，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香港经济能蓬勃发展，20世纪40年代末期从上海大量移入的资金、人才与技术，是关键因素之一。 

　　香港“纺织大王”杨元龙，台湾已逝的纺织界大老徐有庠，都是上海商人。沪港在历史上的情缘纠葛，是其它城市所不及的。香港贸易发展局主席吴光正也出生于上海，他说，香港在国际金融贸易的角色，是一连串的意外造成的，往后的历史不会再出现另一个香港。 

　　2001年香港学者就两地32项国际城市竞争力指标进行评分，共收回193个包括两地跨国企业高层、资深行政管理人员的评分问卷。结果显示，香港在经济持续发展条件、引入投资环境及形象三个基本层面均明显领先上海，以5分为满分，香港整体平均分为3.75，上海为2.96，香港在信息技术发展前景方面也较上海优越，但上海在“本地科研成果市场化程度”一项，明显较香港高。 

　　但学者们同时也指出，上海仅对外开放20年，有些社会或经济数据上的表现值得赞赏或深思：如上海的购买力平价调整后的人均产值已达香港的60%，而过去10年上海的人均产值（未经购买力平价调整）年增加率平均是香港的3倍。说明上海正急起直追，大有后来居上、与香港争一日之长短之势。面对上海的崛起，香港绝不可掉以轻心。 

　　然而，也有专家研究指出，上海至少在三个方面先天不足： 

　　第一，上海实行外汇管制，资本帐户没有开放，使得当地的外资无法自由流动，以致金融市场无法国际化； 

　　第二，上海股市仍未摆脱「政策市」阴影，股价的涨跌受制于政策，利率市场也不以市场法则为依归，上述种种，令上海股市十年来没有培养出值得长期投资的企业； 

　　第三，上海金融业与香港金融业相比，最大问题还是金融基础设施落后，包括法律体系、会计制度、审计制度、信息披露机制、交易与清算组织、监管机构等。 

　　上海的营商环境虽然在中国内地是数一数二的，但与香港相比，还是能见出高下。上海人口约为1，300万人，工人达840万人，一半在国营及集体企业工作，三分之一人口在农村，只有1%的人在私营企业工作。国企改革使大批工人下岗的情况，一直困扰着上海大型企业。 

　　以零售业为例，大型百货公司以平均每月开一家的速度在增加，据称现在已经有二三十家百货公司，竞争着六七十万个「潜在消费者」。不少在上海一段日子的外商都有共同的感触：当地众多人口看似一个庞大市场，但是要打出路来创造品牌知名度的成本十分昂贵，因为这里不重视知识产权，仿冒严重。 

　　中国内地的互联网上流传着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沪购物大军在香港购物的“喜怒哀乐”》。文章说，从2002年12月中旬起到今年2月，不少旅行社的“香港购物团”已经全线爆满——乍听到这个消息，很是吃惊，上海人的 

　　购物热情果真有这么高？拎起电话查询，一家知名旅行社的接线小姐如此作答：“前年12月，我们组了个200人的香港购物团，你知道他们在那里的人均消费是多少？4万！” 据上月底带团回沪的导游金小姐说，她的那个团，团员购物时下手之“快、准、狠”，简直可以用“抢”来形容！ 

　　精明的上海人到香港“血拼”购物，从一个则面反映了香港在购物方面依旧是中国内地人的首选，也说明了香港重塑购物天堂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不过，香港特区财政司司长梁锦松指出，香港人不可只沉醉于既有的优势，而忽视需要更加努力的地方。因为有很多方面，上海都比香港强，例如上海市政府推行基建的效率极高，普及教育率高和人才素质非常高，上海无论在科研、工业、以至历史文化方面的底子都比香港厚得多。上海是香港的服务对象，又为香港带来商机，对香港来说，如何抓住这种商机，把自己的蛋糕做大，是一件很紧迫的事情。 

　　梁锦松认为，香港与上海等内地城市的竞争，是一种你追我赶、共同进步、最终达至双赢局面的良性竞争，而不是“有你无我”、务必把对手踩下去的恶性竞争。中国需要更多的像上海、香港、广州这样的大城市，越多越好。而生在上海的吴光正说，自己是上海人又是香港人，深知两个城市的特点及各自的优势，“用任何比喻来形容香港和上海都过于简单，这是两个非常成功的城市，简单比喻反映不出两个城市的特点，更不应该将这两个城市对立起来，两者是相辅相成的。中国内地每个省市都谋求向外发展，要寻找一个贸易平台与国际交流，我想首先考虑的一定是香港，香港与内地城市之间只有服务而没有竞争。” 

　　高盛亚洲区总裁兼董事总经理罗以德也意味深长地说，香港目前是中国境内唯一真正的国际都会，入世后全球一体的游戏规则，让香港提供服务更具优势。罗以德说，都市间的配合发展，可以像纽约与波士顿，也可以像伦敦与法兰克福。 

　　香港与上海竞争而又合作的关系，不禁让人想起了世界体坛上的一段佳话：荣获过四十多个世界冠军头衔的女子网球头号选手纳芙拉蒂诺娃崛起之初，无人能敌，颇有些孤独英雄的味道，不久，美国的塞莱斯出道，打破了纳氏的一统天下，两人互有胜负并因此交恶，常常斗法亦斗嘴。后来，塞莱斯送了一首美国民歌给纳芙拉蒂诺娃，那歌里的一句词让纳氏感动不已：“这世界上只有我和你”。的确，正是塞莱斯与纳芙拉蒂诺娃的高水平竞争，才使世界女子网坛充满了让人眼花乱的色彩，才有了体育精神的升华，才使比赛有了更大的卖点与看点，才使两人的身价水涨船高，一同飙升。 

　　人与人的关系如此，城市与城市的关系如此，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相互依存又相互对抗，相互需要又相互竞争，一边友好交往，一边争夺生存空间，人类历史就是这样一页一页虎虎有生气地翻了下来。 

　　现在香港与上海谈的是︰两个城市如何创造共荣的竞争力？ 

(责编：孟颖)